春耕在即，目前吉林、遼寧等地的農戶正在開始整地、備肥，再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農戶們即將進入到一年中的農忙時刻。然而，記者4月5日~11日在長春市農安縣、扶余市、公主嶺市、四平市、錦州市北鎮市溝幫子鎮、錦州市凌海市等地走訪時卻發現一些包裝袋上印有可疑標識的摻混肥料正在基層村屯大張旗鼓的銷售,農戶們似乎也很買賬。這些肥料包裝上的標識有何奇怪之處?農戶為什么愿意購買?它們的效果究竟如何?帶著一系列疑問，記者展開了調查。

　　奇怪的標識

　　吉林省長春市農安縣肥料市場在當地素有肥料集散地之稱。走在龍安縣農伏路糧庫街，馬路兩旁林立著大大小小的40余家經銷化肥、種子、農藥的店鋪，批發化肥、高塔脲甲醛化肥、品質過硬等五顏六色的宣傳標語一眼望去非常惹眼。

　　沿著街邊走了幾步，記者看到一家名叫吉林省**農資公司**化肥經銷處的門口整齊地碼放著云天化、云南弘祥化工有限公司等知名廠家生產的磷酸二銨、中顆粒尿素等肥料產品，從外包裝看，這些產品的標識都很規范，并沒有問題。而走進店里，地面上堆放著的一款印有“北京美農豐國際化工貿易有限公司總經銷”的摻混肥料引起了記者的注意。

　　怪象1：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按照國家質量監督檢驗檢疫總局2002年1月1日發布的《肥料標識 內容和要求》(簡稱《標識要求》)強制標準規定，復混肥料(復合肥料)應表明N、P2O5、K2O(數字為下標)總養分的百分比，但這款肥料包裝袋上“總成分≥56%”的幾個黑色大字加粗后格外顯眼。

　　咋一看外觀，記者誤以為是一款總養分含量≥56%的三元復合肥。仔細觀察后，記者在“總成分≥56%”下面的第四行發現了“總養分≥40%”的幾個字，但與上面的“總成分”幾個字相比，“總養分”三個字明顯要小。此外，不知什么原因，包裝袋上“N22-P2O5-K2O88”(數字為下標)的標法也似乎出現了常識性錯誤。

　　同一個肥料包裝袋，總成分≥56%，但總養分卻又≥40%，相差的16%是什么?

　　按照包裝袋上印有的說明：這款肥料的總養分是40%，除了氮、磷、鉀外，將標注的其余四種成分相加(二氧化硫2.5%、二氧化硅9%、腐植酸2.5%、氨基酸2%)后恰好等于16%， 56%的總成分便是由此而來。

　　怪象2：“30-0-5-11”的標識

　　離開廣豐化肥經銷處，記者又走進了馬路對面的*****化肥經銷有限公司，除了史丹利公司的幾款產品，家店里還擺放著其他幾家企業的肥料產品。環顧四周，一款印有“吉林省**農業生產資料有限公司總經銷”的高塔脲甲醛復合肥的標識顯得“別出心裁”。

　　按照《標識要求》規定，復混肥料(復合肥料)應以配比式分別標注總氮、有效五氧化二磷、氧化鉀的百分含量。但與一般的復合肥、摻混肥不同，這款產品包裝袋上采用了“30-0-5-11”的奇怪標法。袋子上的說明稱這款產品的N+P2O5+K2O≥35，同時又含有≥11%的速效氮，至于為何不將30%與11%的含氮量相加(即直接標總養分41-0-5)，包裝上沒有給出解釋。

　　“怎么還拿著本，您是?”看到記者進門，老板主動打起了招呼。

　　“我是吉林農大的學生。”

　　“不是本地人吧，我還尋思著是來檢查的呢!”老板瞅著記者說。

　　“不買肥，我正在做一個肥料的論文，想了解了解今年的市場行情。”

　　“行情我們就不懂了，你看這店里的肥都賣不動，興許以后就快關門了!”

　　老板警惕地打了幾句啞謎便不說話了，而記者也沒有逗留過久，隨意看了幾眼后就走出了店外。

　　混亂的市場

　　離開農安縣，記者相繼到扶余、公主嶺、四平、溝幫子、凌海等地區的市場進行走訪時注意到，標識混亂在上述地區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廠家業務員、門店經銷商甚至是普通農戶對此早已見怪不怪。

　　原來今后春節過后，住在農安縣開安鎮孫家屯村的經銷商艾老板到附近村里了解農戶備肥情況，細心地他特意將農戶家中一些廢棄肥料包裝袋搜集起來，拿到家中觀看后，他發現包裝袋上標識混亂的問題幾乎如出一轍。

　　“這種肥被稱為低價肥，為了打擦邊球，生產廠家故意在標識上‘做文章’，這在業內已經成為公開的秘密!”艾老板向記者展示搜集的包裝袋時說。

　　“為了吸引眼球，廠家將標有很高數字的總成分等字體加大加粗，印在醒目位置，然后在不起眼的位置標出真實的總養分含量，農戶不仔細看極易被迷惑，誤認為花了同樣的錢，但買到了更高養分含量的肥料。”艾老師道破了其中的秘密。

　　除了標識混亂，記者在走訪時發現價格便宜成為這種肥料的一個重要賣點。

　　在艾老板的指引下，記者來到了孫家屯村的農戶汪合家里了解情況，由于經濟拮據，汪合一家三口目前還住在搭建的鋼板房中。得知記者想到家里看看他買的肥料，他痛快地答應了。

　　推開大門，汪合指著屋里堆放的肥料向記者講述起他的購肥經歷：在村屯小組長老婆的推薦下，1個月前他購買了42袋摻混肥料，記者走上前去看到，這款肥料包裝袋正面底部上印有“云南樂美農農業科技有限公司總經銷”的幾個紅色大字，袋子上方“多肽控失”四個紅字下方的“56TM”格外明顯，但袋子上標注的總養分卻只有35%。

　　“一袋肥花了多少錢?”記者問。

　　“84塊錢。”

　　“以前沒買過，今年第一次買，買了之后我也不放心，你拿一點幫我化驗化驗!”

　　“為啥不放心?”

　　“太便宜了，不知道成分夠不夠。”

　　“那還為啥要買?”記者追問。

　　“這不家里沒錢嘛，要不誰買它呢。”汪合樸實地說。

　　記者將汪合的經歷告訴了其他幾位經銷商。錦州市北鎮市中安鎮經銷商李老板聽完記者的講述后解釋說：“前幾年農戶進到店里找正規廠家的肥料產品，現在一進門就問價格。2017年東北一些地區的玉米收購價從前幾年的8、9毛錢一斤一度下滑到5、6毛錢，農戶的種糧積極性受到了打擊，而低價肥算準農戶貪圖便宜的心理后，趁機利用低價競爭、虛標成分等各種手段大行其道，嚴重擾亂了市場秩序。

　　動過手腳的養分

　　去年至今，國內尿素、磷酸二銨等基礎肥料的價格出現了一定程度的上漲，以基礎肥料為原料加工而成的摻混肥的價格難免水漲船高。但記者在多地詢問農戶后得知，每袋低產肥的零售均價(以50公斤為例)卻能比同等養分含量的正規產品至少低20~30元。

　　肥料企業的出廠價除了成本，還要留有合理的利潤，經銷商從廠家備貨賣肥時要加上運費和一定的利潤，低價肥的誘惑低價是如何定出的?

　　對于記者的疑問，遼寧省錦州市凌海市經銷商牛繼陽分析認為，既要與正常摻混肥料養分含量相同，還要在低價條件下保證經銷商、廠家等各環節營利，這是矛盾的。唯一可能的辦法就是在養分含量上“做些手腳”。

　　牛繼陽經營了多年的肥料生意，曾經在農戶家中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摻混肥料。盡管沒有去有關部門進行檢測，但通過觀察顆粒的外觀、顏色、透明度、均勻度等指標，憑借多年的經驗，他推測一些低價肥的生產廠家可能用的是以次充好的辦法降低成本，比如，將尿素中添加氯化銨、脲酶抑制劑等成分，用51%含量的二銨冒充64%含量的二銨等伎倆。

　　四平市梨樹縣是國內聞名的產量大縣，該縣一位張姓的老板從銷售角度分析了上述行為的可能性：現實中經銷商有兩種選擇，賣正規企業的產品或選擇低價肥。目前在農村一些偏僻地區，經銷人員推銷低價肥的熱情很高，從側面說明經銷商賣這種肥賺的更多，否則就沒必要鋌而走險。但低價肥的價格要低(高了就無法同正規產品競爭)，利潤還要高，在原料成本上漲的情況下，似乎只有一條出路：在養分含量上打歪主意。

　　汪合告訴記者，他家一共有1.8坰地，由于種種原因，去年他家少收了9000斤玉米，按每斤濕糧0.7元的價格算，少收了6、7千元的收入。與之類似的事例究竟還有多少，記者也無法得知。

　　一旦出現減產，這種肥還怎么在村里賣? 誰還會再用這種東西?

　　牛繼陽解釋說：“由于土質等原因，農戶第一年使用低價肥后，產量可能不會出現明顯的下降，而連續使用2、3年后減產的現象就會明顯了。但此時經銷人員會將原因推諉為氣候干旱、種子品種不好等因素，農戶嘴上說來年一定要買正規廠家的產品，等到真正備肥時又臨時改變了主意，由于圖便宜，最終又掉入了其他廠家的陷阱。”

　　看到像汪合這樣的農戶不斷上當受騙，不少經銷商痛斥低產肥無良的同時，深有感慨地說：低價肥不僅造成農業減產，農民收入降低，長此以往惡行循環，農村偏遠落后地區的脫貧工作豈不又淪為了一句口號?!

　　不得而知的真相

　　這些低價肥是誰生產的?

　　一些知情人告訴記者，在農安、公主嶺、溝幫子等地區分別隱藏著10余家生產摻混肥的小企業，有的企業已經存在了近5、6年的時間，但企業數量、年產規模、產品種類、出廠價格等關鍵信息，知情人也無法確定。

　　按照知情人提供的地址等線索，記者在實地確實發現了一些肥料企業，一輛輛裝滿貨物的卡車不時從廠內駛出，至于這些企業是否涉嫌生產低產肥，由于沒有拿到準確、可靠的證據，真實情況目前還尚不可知。

　　就在記者調查前一天，農業農村部印發了一則關于2018年全國農資打假專項治理行動實施方案的通知，明確提出重點查處肥料登記產品中有效成分含量不足等問題，記者呼吁有關部門抓緊調查，早日將真相公之于眾，還受農戶一個公道。

　　文章來源：農資導報

　　作者：胡元玨 曉風